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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 二十元人民币的胜利 – 《长城》

卡斯蒂亚公爵

电脑版   2018-09-28 10:28  

 

2016年底,张艺谋的《长城》上映,登时引来了滔滔口水、一片喧哗,其状态可谓群情激愤。从善意的批评到恶意的叱骂,从导演本身确实存在的缺陷到隐藏于资本背后的无奈,该骂的和不该骂的都骂了个遍。虽说视角不同、信息多寡必然会引发结论的差异,但刻意放大瑕疵、无视优点,骂得文不对题、不得要领,甚至人身攻击,显然有违作为观众的基本素质,也不利于中国电影创作生态的养成。某种程度而言,无脑黑和水军一样可恶。

 

事实上,《长城》现象在张艺谋身上并非个案,几乎是十多年前那部《英雄》的翻版。颇具玩味的是,《英雄》的口碑在多年后发生了大幅的转变,许多人终于重新认识到了此片在形式上的突破以及美学价值。对于《长城》,也许不可能经历《英雄》般的咸鱼翻身,然而经过时间的沉淀,当我们冷静下来之后回过头来再看,应该可以做出一个客观衷肯的评价。


 

在评价《长城》前,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一些客观现实。严格来说,这是一部标准的好莱坞工业体系下制作出来的电影,资金、剧本、服装、特效都由美方负责,中国的主创团队在整部电影中的话语权非常小。至少在故事的主体框架上,给到张艺谋发挥的空间极其有限。因此,本片不宜被放置在导演的艺术片佳作中去类比,去细数它的「堕落」,而应放在商业片、类型片的序列中去考量它的成败。有些观众看到国师去拍怪兽电影,便仿佛看到四大美女流落到八大胡同,这样的心理可以理解,但却并不可取。

 

其次,我们不能否认张艺谋的一些私心和努力。一方面,对于他个人而言,这些年一直在寻求美学上的新突破,可惜多以失败告终。因此当美方团队主动找上门,当他发现这个项目既有适合他发挥个人美学癖好的空间,又有专业的特效团队满足其视觉想象,遂将之看作是自己进入商业片领域十多年后一次新的突破可能。从《红高粱》到《英雄》,再到中美合拍的《长城》,恰似老谋子的第三个节点。无论是他第一次执导大量依靠电脑特效制作的怪兽电影,还是起用了诸多流量明星,都是他试图迎合当代审美诉求的尝试。

 

另一方面,张艺谋觉得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对中国文化的传播。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在商业上成功了,全世界无数的年轻人会看,其实也是对中国文化有一个普及,我觉得挺有意义的。」不管结果如何,这样的初衷是值得赞赏的。许多西方人对东方的兴趣往往都是从某个点开始的,武术也好、饮食也好、艺术也好,都会成为意料不到的切入点。看看我们的邻居日本,光是靠游戏和动漫的输出,就让多少西方人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同时,「长城」和「饕餮」也是很有代表性的中国元素,前者是中华民族精神中最重要的符号意象,后者则是古老而神秘的图腾。虽然按照大成本的商业电影套路,终究难以将它们在我国文化史中的地位表述清楚。但正因如此,这种电影以外的东西才能以更普遍的形式在影迷文化中被挖掘出来。有个插曲很有意思,张艺谋当时在美国正是拿着一张我们第五套人民币二十元面值的纸币,向制作团队讲述上面「饕餮纹」的来龙去脉。文化传播,有时恰恰便是从这一丁点儿小事开始的。

 

再看《长城》本身,个人觉得优缺点大致「四六开」,可取之处「四」、不尽如人意之处「六」。先看负面的,诸如「人物扁平」、「故事单薄」、「逻辑含混」等大多数怪兽电影的缺点在影片中都能找到。当然,这是这一类型片的特点决定的,尤其是剧本话语权在美方手里,不能怪到张艺谋头上,就算换个导演也一样。其实,更该诟病的是他在自己的电影美学上没有新的突破。


 

众所周知,张氏电影最鲜明的特征便是依赖色彩、构图、人海战术所建立起的视觉风格,这既是他电影创作模式的重要手段,也是展现其个人价值观的重要依托。本片亦不例外,丹霞地貌、雾锁长城、秦腔悲切、灯若银河,这些确实细腻唯美。但再看金碧辉煌的宫殿、万箭齐发的场景、五色禁军方阵所呈现的仪式感,都是重复老谋子在之前作品乃至奥运会开幕式中玩过的那套东西。当受众群体特别是中国观众早已习惯了张氏美学风格之后,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强烈的审美疲劳,也在一定程度上透支了张艺谋电影的市场挖掘潜力。

 

当然,即使在剧本上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限制,张艺谋仍然尽量做到了螺丝壳里做道场,以及更贴近东方式的思维。比如故事情节紧凑,没有展开的空间,但他在有限的叙事中还是在战斗场面和人物冲突上安排了三部分层次分明的递进,丰富了单薄的剧情。而在一众毫无特色的配角中,鹿晗饰演的小兵彭勇算是为数不多的有成长变化的角色,从开始的临阵胆怯到最终为了掩护同伴以身殉国,相对于身为主帅的林梅使人更有代入感。多说一句,在原本的剧本里,威廉和林梅是有床戏的,但国师力主将之改写为惺惺相惜的战友关系,显然效果要好些。

 

虽然威廉没有和林梅滚床单,可也已经被嘲讽颇多——中国人的事最后仍要靠西方人解决。这一点个人以为要分两方面看。一方面这是美方主导的必然产物。何况马特·达蒙是本片最大牌的演员,饰演的也是第一主角,充当最后的「终结者」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张艺谋在试图将浓郁的中国元素与好莱坞成熟商业模式相结合的同时,在主题上也对东方式的精神做了相当的坚持。


 

这种坚持体现在主题中的「信任」、「忠诚」、「牺牲」等关键词上。先通过无影禁军相互之间无比的信任来展现,再通过威廉与托瓦尔的价值观重构加以完成。导演强调了集体力量的重要性,抵御饕餮的战斗绝非大多数欧美电影所宣扬的个人英雄所能承担,需要同伴间的信任与合作。这与威廉、托瓦尔身为雇佣兵所代表的价值观有着天壤之别,而威廉最终正是凭借着重新领悟到的中国精神拯救了世界。这一点是应当给予肯定的。

 

总体而言,《长城》是全球化商业背景下的产物,其中既有好莱坞片厂对张艺谋导演的认同,但更多的是对中国市场的觊觎。可以将之看作是一部反映东西方文化冲突和认同的电影,但在诸多条件的局限下却呈现出好莱坞工业气息和张艺谋熟稔的中国式东方符号的强行拼贴,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简明易懂的中国文化秀。因此票房层面算是成功的,而别的层面则显得缺乏说服力。

 

从「文化输出」的角度说,这是一个庞大复杂的系统工程,并非一朝一夕或者某个人的某几部作品就能达成的。张艺谋有自己的短板,把深度传播中国文化的使命与责任搁置在他的肩上,恐怕并不合适,也非其一人所能。再说得远些,中国的现代化还在路上,文化上也还没有确立自己的话语权。就以国内社科领域的发展状况来看,连「东方学」这样解构西方「文化霸权」的理论都还没诞生,就更不用说建立自己的文化话语权体系了。故而,《长城》的意义是在电影之外的,通过「借鸡生蛋」的模式来探索传播文化的一种途径。尽管这种类型的影片传播的中国文化多半是扁平的、架空的、刻板的,但至少是一个不错的开始。至于在未来的合拍片中怎么去妥协、怎么去驾驭,乃至中国以后怎么依靠自己的电影传播民族文化,那就需要更多的中国电影人来身体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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